(接上篇)
大熊雨林的心脏地带贝拉库拉(Bella Coola)主要的原住民是Nuxalk族人,他们有雕刻故事柱纪念大事的传统。如果能够在位于Copper Sun Gallery的游客服务中心订到图腾柱故事游那将是很值得的,我们没赶上,只好自己走走顺便算是“市容游”。
其实小村除了村口之外大部分上是原住民保留地的居民区,对着人家探头探脑也很不礼貌,所以还是集中在商业区以及河畔。这是村政府、警察署图书馆等等公家机关集中一处的建筑,不大:

离这儿不远立着根独特的图腾柱(故事柱)。故事柱讲述了他们近代的悲惨故事,族人宽恕的勇气和向未来迈进的决心:柱子最底部是一位悲伤的母亲,她上面有四个孩子,右上方两个是头朝上的,代表逃离了殖民政府的印第安署官员以及教会的那些孩子,他们通常在大人的带领下躲进印第安署官员和教会抓捕不到的深山中,而头朝下的那两个孩子则代表被强行带走与父母从此隔离被禁止说自己的语言学习自己的文化传统的绝大部分孩子。殖民政府知道同化大人很难,所以他们通过教会来同化孩子以强化殖民统治。孩子们的上方是头朝下没有嘴巴的父亲,象征着眼睁睁失去孩子看着他们被剥夺自己的传承扔进形同监狱的所谓寄宿学校并且家庭崩坏而去的现状却无法发声的痛苦。殖民政府的文化抹杀造成原住民文化断层,这个是父亲上面的大片空白。但是,Nuxalk族人从未失去希望。他们不顾禁令冒着被扔进监狱的风险仍然私下里口口相传着自己的传统进行着被禁止的仪式,造物主派两只渡鸦护着太阳降临空白之上,给他们带来智慧和希望。族人们蜕变着,渡鸦翅膀上方的半人半鹰的形象象征着他们一步步和自己的过去和解,重塑自己的文化和传承,用勇气治愈自己。半人半鹰形象的上方的形象是Alhkw’ntam创世之神,而他的上方有四个小的人像,他们是帮助创造了渡鸦并教他盗来太阳给世界带来光明的四位木匠,创世之神和四位木匠象征着蜕变的最终目标就是和谐的世界,与自己和解,让自己痊愈,并且走向美好的未来。

西方教会的势力一度非常强大。这么小只有几条街的村子和附近有着非常多的教堂。所以,原住民中信仰基督教天主教的仍然不少,但是他们同时也接受并且重新学习自己的文化传统。下图是另一个有些特别的景观,教会紧挨着传统长屋,门口非常大的空心图腾柱就是入口:

贝拉库拉(Bella Coola)小村周围群山和森林围绕,Bella Coola 河以及支流的Atnarko 河是熊熊出没之地。前者就在村边流过,我们一边散着步一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熊喷雾,一旁游玩的少年人忍不住哄笑我们胆儿小。那种带着浅蓝浅绿之间绿松石色的河水,一见难忘。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贝拉库拉河之美:

青山绿水绕城去:

河中各种浮木乱石堆成沙洲,河畔灌木野草茂密而后边则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时不时有白头鹰翱翔其上发出尖锐的鸣叫:

各种猛禽在这里活得非常滋润,沙洲上沙鸥云集,还有白头鹰母子,当母亲的栖在树枝上虎视眈眈地守护者刚学会捕鱼的雏鸟,看这身棕色斑驳羽毛应该还没到一岁,一条鱼已经给吃得差不多了,旁边乌鸦和海鸥还在等着抢剩下的:

镜头不够强大,但再强大的镜头也赶不上身临其境。
河边这尊图腾柱,则是另一则历史。自古以来贝拉库拉河出产一种小鱼Eulachon亦有拼写为Oolichan的,英文名字是Candlefish蜡烛鱼,繁殖期间油脂含量非常高,晒干了可以照明用,营养丰富可以吃,油脂提取出来后还有广泛的用途,但更重要的是,这种鱼是当地人重要的经济来源,原住民祖祖辈辈捕捞蜡烛鱼,晒干或者制成油脂之后是与内陆原住民重要的贸易交换物质。甚至因为交易量巨大,连接贝拉库拉到BC省内陆其他地方的道路被称为Grease Road(油脂之路),而擅长从事这种贸易的内陆原住民的一族被称为Carrier族(运货族)。但是,随着气候变暖河水温度年年升高,这种需要低温才能产卵的小鱼在1999年数量剧减,而2001年完全绝迹。

对Nutxalk族人来说,蜡烛鱼不仅仅代表着经济收入,更重要的是传统文化的传承。经过十几年Nuxalt 学者和保育工作人员在孵化场不懈的努力,在2012年这些身长不及20公分的小鱼终于勇敢地从大海游回故乡,而2018年的洄游数量终于稳定下来了。2014年在Sputc 庆典上立起这尊命名为Sputc (eulachon)的图腾柱,,Nuxalk语言称之为SPUTC。他们立起这尊雕刻,身着传统红杉树皮祭祀仪式外套的渡鸦手里捧着两条eulacho(蜡烛鱼),祈祷它们的回归。这其中,有不少家庭投入的努力,比如说,有的家庭的两个孩子都励志去大学学习和研究Eulachon,环境因素、洄游障碍、保育要素等等,然后回到家乡担任渔务经理专管此事。
村口20号公路旁拾级而上有两座相连的小小的旧房子,是贝拉库拉河谷博物馆。

矮小的那一座是Thorsen船长在1892为地图勘探者盖的,是本地第一座非原住民的建筑,而高的那一座则建于1898年,是P. K. Peterson的旧宅。两座并在一起并作为博物馆保存下来了,保留着原住民以及欧洲早期定居者家族的文物和故事。其中关于居民们自己破山而出修建了自由之路的记录绝对值得一看,以后再解说。探险家亚历山大麦肯锡在1793年由原住民向导带着横跨加拿大由Peace River南下到达这里,在贝拉库拉外海Dean航道的Elcho港附近的一块海边大石上用朱砂和熊脂写下”Alex MacKenzie from Canada by Land 22nd July 1793″,当然后人就把这些字刻在石头上了。这儿保留了一张照片:

对原住民来说,19世纪末欧洲移民的大规模入住,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影响。挪威裔主要定居在往东30分钟外的Hagensborg。在贝拉库拉村慢慢地走着,我们这些游客局外人,能了解当地人多少的日常的挑战呢,可是他们就这么顽强地生活着,不急不慢。
贝拉库拉的居民说,这儿是大熊雨林,我们和熊和平共处,保持距离。出门别忘了熊喷雾啊。但你们游客来,就是为了看熊,我们也很疑惑呢。是啊,我们想想也觉得有些好笑,千里相奔就为了看哪儿哪儿都有的熊,而贝拉库拉的魅力,在当地人眼里,并不只是熊啊。
我们住的Bella Coola Eagle Lodge的韩裔老板娘说,她和先生从相对繁华的温哥华移居这么边远的地方,是因为小两口热爱户外运动,喜欢爬山和海钓。工作繁忙睡眠不够的酒店老板的生活并未阻止他们一有时间就去周边爬山。于是掏出地图画了几条附近的徒步线教我们怎么走。其中一条是Schoolhouse Falls,入口处在Hagensborg村附近的学校操场后面。
开车过去10分钟,路上山脉绵延下的田园风光,很美:

贝拉库拉谷地主干道只有一条,很快找到爬山小径入口处:

一开始是比较平坦的架在草甸之上的木板路,两旁次生林和沼泽混合,许多倒下的大树。
Board walk through the forest Fallen trees on the trail covered in moss
森林的生命周期就是这样的,当大树倒下,阳光就能进来,灌木和小草得以生长,积攒的土壤经过许多年慢慢又长出了大树,森林得以更新。这些Skunk Cabbage水芭蕉在昏暗的林子离争取到了这一点点阳光,长得很茂盛:

木板路越走越窄,接着就消失了。空山寂寂,某帅不由得有些紧张,从背包里拿出了熊喷雾抓在手中在前面走:
徒步道上标识还是蛮清楚的,我们并没有迷路,只是路越来越陡了:
路上遇到一位女士带着狗狗下山,问她还有多远,她说再往上去一公里多可以看到瀑布和俯瞰山谷的地方。再问她路上看到熊了吗,她笑笑说,在这儿生活,随时准备遇到熊的,不要太紧张但应该要准备好应对。好吧,我这是想求仁得仁呢还是怎样?继续往上走。山涧在秋天已经干涸,被冲断的树干树枝横七竖八地躺在山涧中:
阳光透过树林洒下来,给Devil’s Club(恶魔的权杖)这种巨大的刺五加科灌木以生长的机会。我们小心翼翼避过它们,这种灌木全身布满了尖锐的倒钩并且含有超级刺激皮肤的汁液,如果不小心被刺到那要付出沉重代价的。但原住民知道怎么应付这些硬刺并剥下表皮之后把内皮和根部捣烂煎水或做成药膏用来治疗风湿性关节炎、肺炎、咳嗽、糖尿病等等。也有人称它们为阿拉斯加西洋参,其实和真正西洋参是完全不同的化学成分。恶魔的权杖结的红红的果子是熊熊们的美食:

就那点光线,也足以让铃兰类的覆地植物大为繁盛了:

仔细看那些树干,岁月留下的痕迹似乎都有故事:

红杉、铁杉、桦树为主的森林,其实一过正午光线就开始暗下来了。我只穿着普通的运动鞋而不是爬山专用的鞋子,有些比较松的路段脚底开始打滑,某帅紧张了,要不然,我们不要继续往上走了吧,下不来才麻烦呢。好吧准备不充分,别给搜救队添乱,还是往回走,逛别的去。
回到学校操场,注意到附近有座小小的房子,地图上写着是贝拉库拉河谷公共艺廊。

进去看看,原是本地艺术家们的共同空间,展出售卖他们的作品,也是学校局给孩子们提供艺术课程的地方,放了不少孩子们的手作诸如手绘明信片、玻璃和木头挂件之类。里面有位老太太微笑着跟我们打个招呼继续忙她的事情。不大的画廊而作品却很多,深深地被几幅风景画吸引,冬雪覆盖着的金色的桦树林、雾气弥漫着的溪流和参天大树、绵延无边的原野河流,还有这幅暖棕色的土地和葱郁森林中的小径,看着就觉得呼吸平静下来:

原本只打算看看就走的,却因为一见倾心而和老太太聊上了,听她说说从维多利亚大学退休后搬到这儿的事情、聊聊她的日常—带着狗狗去散步,听风吹过河面看大地回春熊熊觅食然后大雪纷纷扬扬慢慢把山谷覆盖住的情形。她说,这儿的原始纯净的山水,总是带来灵感和宁静的时空。这幅画,是她搬来之前画的,和她的故乡Duncan邓肯的山林告别。她把这幅画千里迢迢带到贝拉库拉,我们又几千里迢迢小心翼翼地裹着放在后座上带回了温哥华。小小的贝拉库拉积聚了不少艺术家,这是我预先完全想象不到的。这幅画作上的签字是Ada M. Eriksen,网上查了下,是贝拉库拉谷地艺术委员会副主席。
其实我们对艺术完全一窍不通,但这次真遇到奇人奇事。前天在餐厅吃饭时我起身走开几分钟,回来时看到某帅拿着他结结巴巴的英文已经跟邻桌一位完全不认识的原住民老人家聊得正热乎。 等我坐下来,老人家从背包里掏出一幅画给某帅说,年轻人(其实我们不年轻了),看你们原道而来,卖你,25块!

帅气的白头鹰抓到一条鲑鱼,鲑鱼挣扎着甩出一串水珠。笔画遒劲简洁。额,就怕老人家反悔,赶紧掏钱买了。签名是Al. Nelson,是Nuxalk族长的亲戚。在网上查了历史,老先生留下的痕迹不多,早期认真做过画家,然后现在偶尔设计一些图案。
既然来到贝拉库拉做个游客,必然要观熊的。免费的做法就是20号公路往东去城外Tweedsmuir Provincial Park的公园局观熊平台上,那儿在秋天观熊季(一般到9月底)还有工作人员驻扎,有电网拦住平台四周防止熊熊和人接触,游客呆在这儿守株待兔等熊熊们在下面的Atnarko河出现:
还有个免费的地方也是在20号公路上,在去观熊平台的路上右手边有个不太明显的标志写着Fisheries Pool,沿这条小路开下去到尽头有座原住民风格的红杉原木野餐亭子,门柱上雕刻着Nuxalk族起源传说中的四兄弟木匠神灵的故事,他们创造了白天、森林、大海、湖泊河流和医药。观景台附近有简易洗手间,以及一个自然形成的河岸高地,许多游客在这里居高临下地往河里看:
我们两个地方都去了,问已经在那的游客,人家都说是啊是啊刚刚出现过,或者早上来过,或者昨天有看到之类,大受鼓舞地等了两小时,熊熊大概吃饱了睡觉去了,偏偏是我们的时间不凑巧,没见到。
报了名参加Kynoch Adventures的橡皮筏观熊,这次轮到我们坐在橡皮筏内从Atnarko河顺流而下,岸上各种观熊平台上的游客在看我们,我们在看他们。河岸两边有几座为观熊修建的平台,多半是私人酒店给他们的住客准备的,不对外开放:
我们拍不到自己,那就拍另一艘橡皮筏吧,风景还是很好的:
河水湍急,两岸密密的灌木河森林,河中遍布沙洲和树干树枝,正是鲑鱼洄游的好环境也是熊熊们喜欢藏身的地方:
河里还有珍稀濒临灭绝的物种,淡水贻贝:

河岸泥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熊脚印,熊熊们此刻应该是藏身在茂密的草丛灌木丛中,一边大吃鲑鱼一边好奇两脚兽们为啥这么喜欢围观他们,我相信至少他们是看到我们了:

可是,我们望穿秋水,还是不见熊熊们的身影:

我们为了观熊而来,在贝拉库拉呆了三天(其实是两个整白天),最终见到各种熊踪,唯独没有见到本尊。其实也不算特别遗憾,因为,我们在渡轮上见到一只小熊爬电线杆了,在这儿,其实处处都有熊踪。野生动物之旅,从来都不能保证一定能见到呀,毕竟,他们不是圈养的动物,自由自在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才是正常的。
明天,就要离开这儿沿着传奇的自由公路翻过那座臭名昭著的山峦前往Chilcotin Plateau(奇尔科廷高平原)了。
(未完待续)